走近深海救援潜水队:地球上离死亡最近的职业(2)
除此之外,潜水员很多时候都要在夜间下水。他们的作息追逐的不是日出日落,而是潮水——潜水员要在涨潮和落潮间的短暂平潮期下水,这时水下的水流最为平缓,也最适合作业。
“有时在大中午,有时是凌晨两三点,潮水慢了,我们就开始干活了。”潜水队的队长胡建告诉记者。
每一次下潜,队员们都有可能到达一个人类从未踏足的地方。很多沉船都是偏离航道后,触礁失事的。也有船只受损后,在大海上漫无方向地漂流,最终沉没在一片无人知晓的海域。
即使比常人更熟悉水下环境,每次面对未知和神秘时,潜水员也会产生一种混合着刺激和恐惧的体验。
一位参与过“桑吉”轮救援的潜水员对当时的经历印象深刻。“桑吉”轮沉没后,为防止漏油污染海洋环境,他接到任务要下水把沉船的燃油抽光。他记得那片海域水很清,下潜时,能从上面看到整条邮轮的全貌。阳光照射下来,这条载重16万吨、270多米长的巨轮躺在深渊里,就像隔着一帘水幕,缓慢地晃动。
“太大了,跟个幽灵船似的,真有点瘆人。”
更多时候,潜水员在水底看到的,是锈迹斑斑的沉船,上面长满了海洋生物,提示着时间曾在这里流逝。变形的船舱里,脱落的木板、电线,桌子椅子都漂浮在半空中,保持着灾难发生时的样子,时间又仿佛静止一般。
“它到底是场灾难,那个氛围是很悲凉的,能感受得到。”王佩育说,他记得每次触碰到沉船时,冰冷的金属都能给他带来一阵寒意。
更冷的是遗忘。潜水员从海底浮起,海面上像往常一样风平浪静。没人记得,深海之下,有一艘船躺在那里。
救援“桑吉”轮 上海打捞局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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潜水队的技术已经可以规避绝大部分的水下风险,但对潜水员来说,他们从事的仍然是地球上离死亡最近的职业之一。
因为工程潜水需要在水下长时间作业,打捞局的潜水员们不能像人们常见的潜水员那样,利用背后的气瓶供气。他们靠一根甘蔗粗细的长管来维持水下的呼吸,在工程潜水领域,这根管子被称作“脐带”。
“脐带”连接着工作船,由3根管子缠绕组成:最粗的是主供气管,接在头盔上,为潜水员提供水下呼吸的空气;其次是热水管,负责在水下低温时,通过潜水服里的小孔流出热水,从而起到保暖作用;最细的是电缆,为潜水员的通信设备、头盔上的水下摄像机,以及照明灯供电。
“我们在水下就像婴儿,全靠这根脐带供养。”张伟平告诉记者。
从另一方面讲,工程潜水员虽然拥有极高的身体素质,但有时在水下他们也像婴儿一样脆弱。
大型船只的船舱很大,沉船的姿态又千奇百怪。潜水员在水下时,视野和方向感都受到影响,船舱内部就成了一个“迷宫”。
有时潜水员进入舱体,如果没有规划好路线,就容易绊住脐带,困在船舱。沉船的桅杆、护栏,或者任何一个不显眼的障碍物,也有可能使脐带纠缠,让潜水员陷入险境。
船上锋利的物品,甚至是生长在沉船上的海蛎子的坚硬外壳,也会成为潜水员的潜在威胁——如果脐带被划破,甚至切断,潜水员就有窒息的危险。
下水时,工程潜水员也会背上一个应急气瓶。这是在所有供气都失灵的情况下,最后的逃生希望。这个气瓶因此被潜水员们成为“回家气瓶”,只不过,很多紧急情况发生时,回家并没有那么简单。
最危险的时候是上浮阶段。在水下,潜水员会吸入与所处海水压强一致的空气,来保持体内外的压力平衡。海洋里每深10米,海水就会增加1个大气压——假如潜水员在100米的深度,体内的大气压就是陆地上的11倍,相当于一辆重型卡车轮胎内部的压力。
空气中的氮气在高压状态下溶解在人体组织内,上浮时这些气体需要缓慢地扩散出来。通常情况下,从100米的深度浮出水面,需要在水中减压4个小时。
如果上浮速度过快,海水压力迅速减小,体内的上百万个小气泡就会因为压差瞬间膨胀,整个人就会像一瓶剧烈摇晃过的碳酸饮料。这时潜水员就会出现“减压病”症状,轻则皮肤发痒、关节痛,重则肺部破裂、神经坏死,直至死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