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青年报:谁要“治”游戏的“病”(2)
在这份重量级手册简短的预览版中,游戏障碍的定义是:“即一种游戏行为(‘数码游戏’或‘视频游戏’)模式,特点是对游戏失去控制力,日益沉溺于游戏,以致其它兴趣和日常活动都须让位于游戏,即使出现负面后果,游戏仍然继续下去或不断升级。”
“就游戏障碍的诊断而言,行为模式必须足够严重,导致在个人、家庭、社交、教育、职场或其他重要领域造成重大的损害,并通常明显持续了至少12个月。”
为这两段话,WHO研究了6年,在全球范围内举行了4次专家讨论会,就游戏障碍的早期识别、临床表现、流行病学调查等方面进行探讨。郝伟回忆,越讨论,大家的看法就越一致。
最后,成瘾工作组容纳了来自中国、日本、韩国、澳大利亚、美国等地的40多位专家。他们走向共识:游戏障碍应该被当作一种疾病。他们将它列入精神与行为障碍章节下的“物质使用或成瘾行为障碍”分类,与赌博障碍并列。
郝伟说,专家组正是根据化学物质依赖的标准和思路来描述游戏障碍的。
这个结果孔庆梅等待了十多年。截至目前,有“玩游戏过度者”来就医,孔庆梅都将他们“归到情绪行为障碍或冲动控制障碍谱系”。她一直期待着“治疗能更有章可循”。
认定什么是“病”,需要很多研究
在郝伟所在的“成瘾工作组”,有三位专家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。
刚开始,“最大的反对是说把社会问题医学化了”。郝伟举例:“精神分裂,过去只知道要打骂、捆起来,抑郁过去被认为是性格、思想问题。海洛因成瘾是意志薄弱、道德败坏。现在这些是病,这就是医学化。几乎所有的精神障碍都是这样一个过程。”
郝伟的同行还提出了这样一种疑问:游戏障碍很多是“继发性”的,源头在抑郁症、焦虑症等,将游戏障碍作为疾病有过度医疗之嫌。郝伟承认,“继发性”的确存在,但是“原发性的疾病要治疗,继发性的问题同样要干预。”
去年,“游戏障碍入病”进入筹备尾声, 24位外国学者联名发布了一封公开信,他们质疑世卫组织“相关研究基础质量太低劣”,定义过于依赖药物使用及赌博行为失调的有关标准,关于偏差游戏行为的症状及评估方法都缺乏共识。
公开信中写道:“我们应该考虑到,任何试图正式确定这种‘失调’的做法,哪怕只是作为提案提出,都应当深思其会在医疗、科学、公共卫生、社会以及人权各方面均造成的巨大负面影响。其中,围绕视频游戏危害性所产生的道德恐慌特别值得重视。”
这封公开信的译者、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游戏课的刘梦霏将之前出现过的“花式假新闻”发给记者。
“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。”刘梦霏表示,她厌倦了这种解释之后毫无进展的循环。不过,她还是在知乎上放出以前写过的几篇文章,反对对游戏污名化的行为。令她不快的是,那些对电子游戏抱有成见的人,往往是不玩的人。
玩家在网络中表达他们的不解:“我昨天玩了8个小时游戏,我有精神病”“赢了是电子竞技,输了是精神疾病”“多年前病入膏肓,还好自愈了,不然成精神病了” “为什么不把网络赌博、网络色情上瘾都列上呢”……
郝伟直言:“公众需要了解我们具体想做什么,我们从来没有反对游戏,我们是从公共卫生的角度,反对有害心身健康的游戏方式,我们对游戏障碍的诊断有非常严格的规定,没有将疾病扩大化。”在下发到各国医疗工作者手中的ICD标准里,针对游戏障碍,世卫组织将提供详实的诊断、治疗工具。并且,网络成瘾者中游戏障碍者最多,WHO选择聚焦于对未成年人影响巨大的游戏障碍。
有网友嘲讽道:“以后是不是还要有抖音上瘾、快手上瘾、微博上瘾?”对此,郝伟细数了增强现实、人工智能等新技术,“它们将来肯定比网络游戏更好玩,但根子还在成瘾上。问题是,变成一个病要做很多研究,没那么简单”。
今年1月,WHO表示会将游戏障碍加入ICD-11时,由任天堂、索尼电脑娱乐、育碧软件等游戏行业巨头组成的娱乐软件协会ESA就已经发表过反对声明。3月,ESA还在官网上写道,“36名国际知名和受人尊敬的心理健康专家和社会科学家反对WHO此举,并将于医学期刊《行为成瘾杂志》发表反对文章”。
草案一发布,ESA与加拿大、欧洲、南非、澳洲、韩国、巴西等地的行业协会再次公开表示抗议,称WHO此举是基于“高度争议和不确定”的证据。
“是不是病,不是游戏公司说了算。”郝伟表示,专家组成员准备一起写一封公开信,“力争我们的正确性”。
限制不应是摆设
在中国,一份能清楚界定游戏障碍的医学手册被期待已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