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访睡眠障碍者:患者如溺水之人 医生将其托出水面(3)
老婆没上班,每月4000多元的工资是家庭的全部收入。3月13日,他顶着老婆的唠叨,坚持要到医院来。睡眠科的检查结果是鼾症兼严重呼吸暂停。对于这个病的后果,主治医生王彦婷有着深刻的认识。几年前,一个同样的病人,就因为呼吸暂停睡死过去,“他要是早点过来治疗,绝不至于这样的结果。”她难过的是,作为医生,可以清楚知道治疗后的效果很好,但很多人觉得打鼾不是什么大毛病,眼睁睁放弃治疗。
朱长明说,他们一起开车的很多司机都有这种毛病,科主任高东急了,让他回去后把那些司机都叫过来检查。朱长明胸脯一拍,“如果治疗效果好,我回去肯定要给你宣传的。”高东有些哭笑不得,大医院最不缺的就是病人,他是真觉得这些开着车能睡着的司机们太危险了,“人命关天的事情,医生怎么可能视而不见。”
睡眠科医生正在做公益咨询
托出水面
医生刘凤说,睡眠科的医患关系好到让人惊讶,很多患者和医生都成了朋友。
也许是因为这里远离生死,对人心的撕扯不那么剧烈,不过也不绝对。
刘凤前几年医治的一个病人,重度抑郁症导致长期失眠,坚决不愿去精神科治疗,在医院里还没治疗几天,出院后跳楼自杀了。家属没有责备医生,只是打电话来告知这个消息,但刘凤自责得难以自拔,她想,如果当时给他加大剂量,他睡过去了,是不是就不会自杀?高东一直开导她,“病人有自己的选择,这不是你的错,不要自责,这个包袱不是你能扛得起的。”
在睡眠科病房外的走道上,有几面墙上贴满了病人的感言。失眠病人们的痛与喜,都记录在这面墙上。高东很推崇病人之间的相互交流,他让出院的病人把治疗睡眠障碍的心得体会写下来,以供后来者鉴。但病人们不约而同都把感言写成了感谢信。
这可能跟睡眠科的医护人员们的专业素养有关。6名医生都有心理学背景,12名护士中有5人拿到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证。面对病人的时候,高东要求大家与病人共情,去感受他们的心情,去聆听他们的倾诉。医生蒋倩说,科室要求,病人入院三天内,要对他的家庭、性格、成长经历、工作环境等所有信息都要做了解。
有个26岁的小伙子,抑郁症,长期失眠老是想自杀。公司领导和父母一起把他送到睡眠科来,小伙子对刘凤说:“刘医生,你医不好我的病,我之前吃了很多药都没得效果。”但刘凤没有把重点放在药方上,她和小伙子成了朋友,鼓励他去正常生活,打打球、多交朋友,最好谈个恋爱。小伙子一个月来复诊一次,变化在他身上明显可见,状态、肤色都一点点好起来。到后来,小伙子不再来复诊,但刘凤一直通过电话了解他的情况。在这六年中,小伙子通过体育活动代替了药物,参加了多次马拉松比赛,已与常人无异。
大部分的失眠者都不被身边人所理解,因为对多数人来说,睡不着从来不是一个问题,睡不够才是问题。有个患者在留言墙上写道,“总有人说我睡不着是不够累,听到这句话我心都碎了……他们永远不知道,我闭着眼睛,心里却如惊雷翻滚,跟睡眠做着殊死搏斗。”
一个病人写了两千多字的感言,这里面记叙了他如何经常做噩梦导致失眠,如何跟黄庆玲医生认识,如何跟她一次次聊天,“有时,我听得出她在善意欺骗我,我不在乎!黄医生就像我的亲姐,我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安全感。”
有时候,除了药物,倾听和理解也是一种力量,这种力量能带领病人撑过夜深人静时的惊涛骇浪。
高东说,做睡眠研究这么多年,带领这个科室一步步达到西部领先水平,期间也有过职业倦怠,但被病人需要的价值感推着大家往前走。“你可能不了解睡眠障碍病人的脆弱,他们就像溺水的人,在水里拼命挣扎,当他来到我们这里时,感觉他把整个生命放在了我们手上……我们不做那根稻草,而是要把他们托出水面,让他们看到希望。”(文中患者均为化名)